科威特首相谢赫萨巴赫·哈立德

科威特新政府于2021年3月3日宣誓就职，但正面临着一场风暴，这场风暴将复杂的政治和经济问题结合在一起，而这些问题可能会导致重大变化甚至会造成不稳定。事态发展使得2012年危机的幽灵死而复生，当时科威特经历了两次选举和大规模示威活动。（注：科威特政局的最新进展是，2021年11月8日，萨巴赫·哈立德首相领导的内阁辞职；11月23日，他再次被任命为首相，其内阁于2022年1月4日宣誓就职。）

背   景

科威特因其被称作“半民主”的政治制度而闻名：几乎所有社会成员都相信权力中心——包括埃米尔和王室（尽管他们享有特殊地位）——受制于宪法。但是这种社会共识在不久的将来可能会受到威胁，因为科威特政治中的代表成分正在被侵蚀，这将给更具根本性的政治变革造成压力。

与科威特的海湾邻国相比，科威特的政治参与历史悠久。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就已经存在了选举公共机构的机制。20世纪60年代初，在科威特取得独立后，其宪法和民选议会诞生。议会在科威特政治体系中拥有相对较大的权力，可以质询内阁大臣并迫使他们下台，还可以扣留政府预算。自议会成立以来，其与政府之间的权力斗争塑造了科威特政治。虽然议会可以凭借三分之二多数无视埃米尔的否决强行通过立法，但埃米尔有权解散议会。1976年议会遭到解散，历时四年；1986年埃米尔再次解散议会，并打算永久终止议会。然而，在1990—1991年的海湾战争之后，议会于1992年得以恢复。从那时起，议会遭到解散后，会立刻举行新一轮选举。

“阿拉伯之春”引发的地区动荡在科威特不走寻常路。科威特在三年内连续进行了三场选举活动，在2009年的选举中成立了一个在统治家族看来属于温和派的议会。然而，2011年11月爆出的腐败丑闻指控称，2009年的选举受到了操纵，这导致议会再次遭到解散。在2012年2月新选举的议会中，大多数成员是伊斯兰主义者和部落人士，这导致埃米尔解散议会，并决定改变选举制度。现在每个选民只能投票给他所在选区的一名候选人，而不能像之前那样投票给四名候选人。这一变化增加了无党派人士的权力，并将“有组织的团体”（科威特不存在合法政党）——主要是反对派——的权力最小化。所有反对派都决定抵制下一次选举。在几个月内，爆发了数起以“国家尊严”为口号的大规模示威活动。主要反对派成员穆萨拉姆·巴拉克（Musallam al-Barrak，曾于2012年获得科威特史上最多的选票）在宣称“我们永远不会允许你（改变选举制度）”后被逮捕入狱。此外，一些在社交媒体上发布反对埃米尔信息的人，也遭到了逮捕。

然而，对选举的抵制并没有能够达到预期效果。与2010—2011年间的“阿拉伯之春”不同，科威特所有的示威活动均是和平示威，并且民众的不满情绪逐渐消退。从2014年开始，公众的注意力更多集中在油价下跌带来的经济问题、“达伊什”组织的挑战和其他紧迫的问题上。虽然司法机构通常被视为独立的仲裁者和政府三权之一，维持着三权分立的科威特民主，但近年来这一看法并未被所有反对派团体所接受。在大多数情况下，宪法法院总是以牺牲反对派为代价，做出有利于政府的裁决。反对派对政治制度的抵制逐渐结束了，他们重返公共领域，在2016年的议会中扩大了自身的席位份额。

近期发展

2020年对科威特来说是充满挑战的一年，有几个相互关联的原因：埃米尔去世、新议会选举、持续的经济困难以及新冠疫情。

2020年9月，埃米尔萨巴赫·艾哈迈德去世，其兄弟纳瓦夫·艾哈迈德被任命为新任埃米尔；随后纳瓦夫任命其另一位兄弟米沙勒·艾哈迈德为新王储。与萨巴赫·艾哈迈德相比，新任埃米尔和王储政治经验较为欠缺。萨巴赫·艾哈迈德在2006年接任埃米尔之前，曾先后在外交大臣和首相的职位上任职长达40年。而年近84岁的纳瓦夫·艾哈迈德在1988年担任国防大臣之前担任了十年的内政大臣；海湾战争后，他离开政府担任国民卫队副司令；在2003年萨巴赫·艾哈迈德担任首相后，他重返内政部；在2006年萨巴赫·艾哈迈德担任埃米尔后，他被任命为王储，但并未在政府中发挥作用。现年81岁的米沙勒·艾哈迈德于2003年接替纳瓦夫·艾哈迈德担任国民卫队副司令，2020年成为王储，从未担任过内阁大臣职务。埃米尔萨巴赫·艾哈迈德去世后不到三个月，其子纳赛尔·萨巴赫也去世了。纳赛尔·萨巴赫作为反腐败的关键人物在公众中很受欢迎，他的去世使得新一届领导层缺乏声望和感召力。

2020年12月的议会选举以牺牲现有的政治体制为代价，使传统主义者（伊斯兰主义和部落力量）和反精英的民粹主义者受益。即使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投票率仍然很高（约达65%）。由于公众对腐败和公共资金处理不当感到愤怒，许多在任议员失去了席位。在这次选举中可以看到，年轻一代的政治活动和投票有所增加，但这一现象并没有反映在任命的政府中：选举产生的议员中有60%的年龄在45岁以下，但内阁大臣们的平均年龄却有所上升。尽管年轻选民崛起，但在29名女性参与竞选的情况下（自2005年女性被赋予选举权以来，女性参与选举人数最多的一次），没有任何一名女性当选为议员。这似乎与“海湾国家的年轻人更加自由”这一普遍看法背道而驰。

议会第一次会议就上演了一出闹剧，这也预示着未来将会出现的问题。这次会议旨在选举议长。在会议前，42名议员公开宣称，他们将支持广受欢迎的前大臣、温和反对派人士巴迪尔·胡麦迪（Bader al-Humaidi），以挑战得到政府支持的现任议长马尔祖克·加尼姆。包括被任命为议员的大臣在内，议会共有65名成员，因此更换议长的可能是存在的。然而，针对议长的投票是无记名投票，因此政府能够对议员施加压力，确保马尔祖克·加尼姆能够留任，即获得33票。

随着2021年1月13日政府在议会仅召开了两次会议后就提出辞职，紧张局势迅速升级。此前，议会曾试图就首相萨巴赫·哈立德的内阁大臣人选提出质询。鉴于这是科威特历史上首次绝大多数（50名议员中的38名）议员在议会会议开始前宣布将投票罢免首相，因此议会似乎又濒临解散。质询动议是在新一届议会成立首日的前一天提交的。

2021年2月18日，埃米尔根据宪法第106条将议会休会一个月，该条款此前仅在2012年的动荡期间被使用过。几天后，来自科威特穆兄会的前大臣穆巴拉克·杜瓦伊拉（Mubarak Al-Duwailah）指出，需要为科威特“民主”60年来一直面临的问题寻找解决方案。他建议为科威特全社会举行全国会议，以确定“民族意愿”，而政府应将这一意愿尊为解决方案。杜瓦伊拉声称：“如果不，那么我们会找到一种不同的解决方案！”

随着人们越来越多地猜测议会即将解散，甚至猜测投票制度将发生改变，埃米尔在上一届内阁辞职近两个月后，于2021年3月2日宣布成立新内阁。为缓和紧张局势，四名大臣遭到撤换，其中包括身处与议会冲突中心的内政大臣。然而，埃米尔重新任命萨巴赫·哈立德为首相的决定增加了政府再次辞职和议会解散的可能性。鉴于对首相的质询已于2021年3月8日——第一届议会会议召开前——再次提交，因此可能会进行新一轮选举。

新冠病毒在科威特造成了巨大影响，尽管人口结构年轻，但仍有超过20万的确诊病例和超过1千的死亡病例。新冠疫情使得本就严峻的经济问题再次恶化。在经历了几年的低油价之后，科威特在来年将连续第八次面临预算赤字。自2014年油价暴跌以来，科威特一直在苦苦挣扎，需要90美元/桶的油价来平衡预算。美国信用评级机构惠誉继续将科威特的信用评级定为“AA”，但将其信用评级展望下调至“负面”，主要原因是政府和议会间的对峙局面导致政治不稳定。科威特议会坚决拒绝从国际市场借款以弥补财政亏空或削减公共部门支出的提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呼吁对科威特经济进行改革，包括通过培育多样化经济减少经济对油价的依赖。但是，政府和议会间的僵局使得许多项目——例如纳赛尔·萨巴赫提出的“丝绸城”项目——陷入停滞。只要政治僵局持续下去，经济问题就会加剧，还可能导致公众对政治体系更加失望。

结  论

科威特长期以来的半民主制度正面临着又一个十字路口。新任埃米尔在应对局势时似乎没有太多好的选择，而经济问题很可能因为政治僵局而加剧。类似于2012年反对派抵制的事件有可能再次发生，会损害民众对议会和代议制政府的支持，最近选举中的高投票率就反映了这一点。在2012年，“阿拉伯之春”这一可怕的先例阻止了反对派对其街头声望的进一步利用，并引导反对派将权力斗争局限于宪政手段。然而，鉴于宪法法院系统地做出有利于政府的裁决，且分权和制衡似乎仅停留在理论层面，因此在不久的将来，反对派可能会寻找不同的、可能更加不稳定的方式来采取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