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19日，伊朗、俄罗斯、土耳其在德黑兰举行阿斯塔纳进程框架三方峰会，伊朗总统莱西、俄罗斯总统普京和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出席了峰会。

伊朗、土耳其和俄罗斯正在建立一种新型双边关系模式。这三个国家摆脱了正式联盟的束缚，表明它们能够通过共同努力以限制西方的影响，同时避免对彼此的过度依赖。这种既相互关联又相互矛盾的利益混合，是新型欧亚主义双边关系模式（Euraisanist model of bilateral relations）的特征，也是全球秩序不断变化的产物。

由于西方学者往往以规范化的视角来看待国家间的合作，无论是视其为联盟还是国家间的某些法律规制（正如经常在西方发生的那样），故而分析人士和专家一直把正在进行的俄罗斯—土耳其—伊朗合作误认为是联盟。这既低估也夸大了欧亚三大关键国家之间的互动。

实际上，这些国家并没有形成联盟，而是恰恰相反。它们相互合作、竞争、寻求对方的帮助，并在它们认为合适的时机背弃彼此。这种互动与19世纪欧洲大国间的协调一致非常相似——彼此互不信任，但又希望在必要时找到共同点、达到平衡，以避免将一个大国的意志强加于其他国家之上。同时它们也都笃信一个观念：一个不断变化的世界秩序是令人担心的。

以下几个威胁使伊朗、土耳其和俄罗斯走到了一起：叙利亚战争；恐怖主义与极端主义；并且在一定程度上，库尔德分离主义也是其中之一（俄罗斯与安卡拉和德黑兰一样对此感到担忧）。重要的是，美国分别对三国施加的不同程度的压力，成为推动它们合作抵御自由主义秩序的粘合剂。这三个国家都试图重塑世界秩序，因为它们不再充分受益于冷战后的安排。每个国家都希望有新的平衡空间。

然而，对于那些必要的世界秩序变革，它们的想法则在深刻性和广泛性上有所不同。伊朗寻求彻底变革，因其革命热情和地缘政治观与美国追求的世界秩序截然相反。俄罗斯虽然也要求变革，但对根本性变革的要求没有那么激进，因为它通过现有世界秩序获得了一些好处。

土耳其寻求在美国和俄罗斯之间取得平衡。这已成为影响安卡拉中东和地中海政策最重要的方面之一。土耳其认为，在不断演变的世界秩序中，应根据自己的利益与任何全球行为体自由合作，而这些关系都不应被认为是固定的。

重要的是，俄罗斯、土耳其和伊朗都有类似的反对帝国主义斗争的历史经验。他们认为，欧亚（Eurasia）可以成为西方文化、历史、政治和经济主导地位的一种替代。

更为重要的是，对小国而言，这三个国家还提出了“地区主导权”（regional ownership）的概念，即在地区问题上将双边合作放在首位，避免第三方的参与。通过这种形式，土耳其和俄罗斯在黑海追求共同的愿景，并在第二次卡拉巴赫战争后在南高加索开展合作。双方在利比亚也做出努力，并就以色列与哈马斯的危机（至少在措辞上）表达了类似的想法。

伊朗在里海问题上与俄罗斯有着类似的抱负。任何外国势力都不得进入该地区，里海沿岸其他国家必须承认德黑兰和莫斯科重要的能源和安全利益。

这三个国家将西方国家拒之门外的愿望从具体举措中可见一斑。阿斯塔纳会谈只是为叙利亚问题提出另一种愿景的尝试。南高加索地区也出现了类似的举措，土耳其和伊朗提倡并支持了一个构想：打造一个没有西方参与的地区安全与合作条约。

长期以来，俄罗斯一直希望与土耳其和伊朗建立更好的关系。即便是在苏联时期，莫斯科也试图定期推进将西方排除在外的合作形式。这两个国家逐渐成为后苏联时期俄罗斯在中东构建更加积极的外交政策与重塑现有世界秩序的支柱。

虽然土耳其的欧亚主义与俄罗斯的欧亚主义是对立的，但从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俄罗斯的新欧亚主义者开始从更加积极的角度看待土耳其。当下的俄罗斯领导层或许不是彻底的新欧亚主义者，但其对土耳其的态度源于20世纪90年代。

虽然地区层面和全球层面的潜在趋势都在拉近三方的联系，但这并不意味着各方会试图建立一个需要履行正式联盟义务的官方集团。这也是它们与西方国家的不同之处。伊朗、俄罗斯和土耳其认为没有正式联盟是一件好事。这让它们能够灵活处理、平衡并且尊重彼此的重要势力范围。

这种在不用履行正式义务条件下寻找共同利益的潮流是后单极世界的特征。这是欧亚国家新兴潮流的一个部分，即相对于正式义务的束缚，它们倾向于更灵活的措施。

对俄罗斯而言，与土耳其和伊朗的紧密合作是有益的，因为这帮助俄罗斯加强了对西方的影响力，使莫斯科能够解决黑海、高加索、里海以及叙利亚的关键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土耳其作为北约成员，在其内部持续制造紧张，这对俄罗斯来说比土耳其不在北约中更有利。如果土耳其脱离北约，可能会缓解北约的内部问题，甚至可能削弱土耳其在俄罗斯地缘政治考量中的重要性。

对于伊朗，俄罗斯想要让其依赖自己的外交影响力。在克林姆林宫看来，解决伊核问题的僵局宜早不宜迟。这将允许俄公司打入伊朗市场，但是这个市场也将向更具竞争力的西方企业敞开怀抱。超越伙伴关系的更紧密互动，并非俄罗斯的选项。

对莫斯科而言，若与安卡拉和德黑兰关系太近会成为地缘政治负担，关系太远也会不利。俄罗斯正试图与两国保持微妙的平衡。

土耳其和伊朗自然有各自的议程。两个国家都打俄罗斯牌以获得西方的让步，而两国完全断绝与西方的联系是不可能的。土耳其明白，虽然在冷战时期过分依赖西方来制衡苏联使自己付出了高昂代价，但依靠俄罗斯来制衡美国可能同样令人担忧。伊朗也不愿意只靠俄罗斯。在西方和俄罗斯之间保持平衡可以说是最好的选择。

这种不同利益的混合使得三个国家之间的互动更加扑朔迷离。但三者也有类似的目标，并且每个国家都需要另外两个国家来帮其周旋与西方的关系。

这三个国家引入了一种新的关系模式，一种摆脱正式联盟的限制但依旧受到长期共同利益驱动的关系。“欧亚模式”是不断发展的全球秩序的副产品，在这种秩序中，每个拥有地缘政治影响力的国家都在重新调整自己的外交政策。在三边关系中，俄罗斯至关重要，安卡拉和德黑兰也有自己的打算，只是时断时续地与俄罗斯绑定。

说  明

作者简介

译者简介

北京大学中东研究评论 第41期

伊朗、俄罗斯与土耳其：外交关系的欧亚主义模式

艾米勒·阿夫达里阿尼

北京大学中东研究中心

北京大学卡塔尔国中东研究讲席项目

2022年8月17日

电子邮件：pku_qcmes@vip.sina.com

Peking University Middle East Review: Issue 41

Iran, Russia, and Turkey: A Eurasianist Model of Foreign Relations

Emil Avdaliani

Center for Middle Eastern Studies, Peking University (CMES-PKU)

State of Qatar Chair Program in Middle Eastern Studies at Peking University (PKU-QCMES)

August 17, 2022

E-mail: pku_qcmes@vip.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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